挣脱开概念的束缚,从目的上去考察装备的智商、并以此建立评价体系是可行的。而深耕行业几十年的张金也意识到,进行装备的智商评级也是需要的。
张金三步并两步地走进会议室,利落地脱下外套放在座椅靠背上,没有太多客套便直奔主题。
坐在后排的我即刻竖起了耳朵,因为有太多问题需要作为中国锻压协会秘书长的张金答疑:什么叫“装备智商”评价?装备有智商吗?像人的IQ吗?它又应该以何种方式评级?它与此前的“数控化”、“信息化”、“智能化”有何差别?
这是2014年3月举行的“锻压装备信息化委员会执行委员会会议”,要旨在于探讨锻压装备智商评价通则。在此前的2012年6月15日,中国锻压协会收到了工信部工信信函(2012)015号,同意其“开展装备智商评测工作”,以此正式开始了锻压装备评价工作。
已经运作了近两年的项目,张金开口讲起的却是:“智商是什么,我专门去古文里查找了一下,这个‘智’……”。同时还表示,他思考了半年之久才决定做装备智商评级,而主要工作之一就是想要理清“装备智商”的内涵和外延。
如果是出身文科的人,这样的思考路径或许是常理。但在装备制造行业里,我可真没见过几个。其实探究一下张金以及其带领的中国锻压协会,就会知道他们开创的很多可能性都是从理念开始。
常识
张金出生于内蒙古自治区乌兰察盟察右中旗。按他的说法,“没去过上一级乡镇以前我不知道电是什么”。家乡贫瘠、家庭困顿,这使得他的童年饱受艰辛与困苦。
但在亲近自然、归于质朴生活的童年岁月里,张金还是从中汲取到了十分可贵的养分,如毅力,或者又如他坚定信仰的“最朴素的想法”。
在记忆里,张金曾有两次超过20个小时以上饥饿的经历。第一次饥饿过后,拿到食物的他便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或许只有体验过饥饿、胃部空空如也、意识里幻想着各种食物的人才能明白,拿到食物那刻希望急速全部吞掉来填满自己的本能。但这最终却导致张金痛苦难耐的病了整整一个星期。第二次经历饥饿时,年仅19岁的张金却抵制住对于食物最本能的欲望,理智地分多次少量进食。
又如,在童年饲养鸽子的经历中,从最开始满心欢喜到最后因鸽子成群反而不得不放弃饲养,张金既理解了鸽子的本能与天性,更学会在获得与失去中寻找平静。
其实,在张金的同龄人中,这些经历或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能将其上升为哲学思考,打通到各个领域,并内化为力量助推自己人生的人却并不多。要放在佛教里,这或许叫慧根。要放在艺术家眼里,这或许叫灵性。
1981年,山沟沟里长大的张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内蒙古工业大学(原名内蒙古工学院)。1985年,张金又以四年全优的成绩分配到机械工业部设计研究总院。
1986年,中国锻压协会在七个企业的号召下成立了。本着为企业、行业服务的目的,张金等人出于公益的目的维持协会的日常工作。直到1992年,包括张金在内的四个人才开始全职做协会工作。
初出茅庐的张金主要帮助领导组织活动与会议、翻译国外标准、编辑一份叫《锻协通讯》的内部资料等,但其中让人羡慕的是张金经常会有机会出国考察。
“这样的出国机会,让我看到了当时中外巨大的差距”,张金继续强调说:“但同时也看到了中国未来发展的方向。”出国的眼界搭配上童年质朴的生活经验,张金对于国内工业发展形成的认识可以说既高远又务实。
国内有一段时间曾打出“跨越式”发展的口号。“什么叫跨越式?小孩从学爬,到学会站立,再到学会走。跨越式难道就是要小孩从爬就直接到走吗?”说到此,张金摇摇头,“这显然是不对的嘛!当时这样的提法虽然是热潮,但我从来没说过,也没向行业里提倡过。”
又如国内还曾提倡过“信息业是基础产业”,张金也不以为然。“就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样,制造业才应该是基础产业,不然信息业往哪儿放呢?”张金反问到。
在张金二十余年的工作经验中,不乏此起彼伏的各类热潮。但他始终与这些“主流”保持距离,在沉默中走自己的路。
这倒让我想到一本畅销书——梁文道的《常识》。梁文道把自己在专栏中评论中国社会各种热点的文章集结成册出版,并说“我以为自己所说皆不脱常识范围,没有什么故作深刻的东西”。
但或许当下中国一股股热潮背后,却缺乏张金这种还能保持着最本真的常识、常情、常理之人。而正是有常识的张金带领锻压协会走出了不同的发展路径。
观念先行
常识往往用于坚守,而新的观念却是攻城略地的必备。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由于历史等因素,国内一些行业协会往往扮演着鸡肋的角色: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先天不足”的锻压协会却做得风生水起。
“和其它行业协会相比,锻压协会应该是草根协会。”张金说到,“因为我们最初就是由几家企业发起的,我们在政府内没有相应的‘司’或者‘处’。”
但这样一个协会应该怎么发展?2001年任职秘书长以后,张金总结锻压协会的历史传统,认为:“我们不是桥梁,我们只是粘合剂。”
“桥梁”,是中国话语里很通用的一个词,也往往用于描述行业协会在政府与企业间的作用,没有多少人会去深究它背后隐含的意义。
“如果协会是桥梁,那么是指政府和企业是分离开来的。而协会在这个语境下还会有一个上传下达的隐含角色。”张金谈到:“但我的定位是,锻压协会是政府与企业交集中的粘合剂,就像数学里两个圆相交的阴影部分。”
张金去剖析概念的差别,其实背后是一种对于自我身份的不同认定,更是一种观念的转变。摒弃带有行政色彩的桥梁身份,在张金的带领下,这家“草根”协会选择了一条“企业化”的发展道路。
2001年一上任,张金就开始了一系列的规章建制。从1999年,他任副秘书长时的9个规章制度,到2001年的例会制、纪要制,再到如今大大小小制度已经有150多项。
而要像企业一样到市场里开疆拓土,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人才问题。“做任何事情,第一项是人,第二项是人,第三项还是人。”张金上任时,协会户头只有16万元,人员只有7个,每人每月平均收入不到1500元。张金心想:“这样的情况怎么调动积极性,怎么吸引人才?”
于是,张金上任后就把人员工资提高,还把组织收入与个人收入挂钩,并许诺说:“四年后让所有员工工资翻一番!”
这一目标最终如期实现了。原因在于身份定位做好了,要做之事就明晰了。“我们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在两圆相交的灰色地带。既不越界,也要积极开拓。”
张金为锻压协会拟定了四项职责:“第一,为政府、行业、企业提供信息、组织好交流协调;第二,影响相关行业政策的制定;第三,宣传、培养工业文化、工业思想;第四,通过调研等活动做好行业预警。”
这四项职责其实并没有超越人们对于行业协会可能想象的范围,似乎其它行业协会也能提炼出来。然而,因其背后有着深层理念的支撑,却使得看上去相似的东西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效果。
比如以最常见的举办会议为例,张金就将其精确的细分为四大类。第一类被定义为综合性会议,参会人员主要是企业家,探讨的主题包括技术、管理、政策、宏观经济等等。第二类为专题类会议,如热锻冷锻、精锻普通锻等。第三类为专家会议,根据近期的热点问题,聚集专家进行研讨。第四类为沙龙,主要由行业类的设备提供商牵头,就某产品召开专门的“疑难杂症”的解答会。
“我们把会议做了这样的细分,目的就是高效的为行业内各类人士提供有效的信息。”张金说。“当然,这也是一个商业化行为,我们提供优质的服务,他们付费。”
发展至今,锻压协会已有50多名员工,并发展出了多项业务,如“科学技术成果鉴定”、“壹金出版基金”、“提供证明服务”、“市场和技术调研”、“企业信用体系评价”等,也成立了多个实体机构,如“北京富京技术公司”、《锻压与冲压》杂志社有限公司、中国机械中等专业学校。
而现在张金所讲的“装备智商”,它又将是哪些理念的创新,还会带来哪些实质变革?
装备智商,下一波浪潮?
其实,装备智商并不是新词。此前,工信部已经推动过汽车智商评测指标体系和电子产品智商评测指标体系。这两个项目都得到了消费者与制造商的良好反响。
按照工信部信息化推进司调研员余鲲的讲解,产品信息化指数是一项衡量产品信息化、智能化水平的工具,用于衡量产品中信息通信技术应用的水平和信息资源处理的水平,以及由此而带来的改进产品使用效能的水平。
2008年,产品信息化被首次提出。由于其目的首先是为顾客服务,为了使顾客易读、易记、易用,2010年起开始用一个别名,即产品智商。
不过,消费品领域的成功能否移植到工业品领域还有待考察。首先,消费品是批量生产的产品,而现今工业品领域更多是定制化的需求。这就为标准的制定带来一系列问题。其次,相比于普通消费者,企业人士对于工业品有一定的判断力,也就是说行业内是否有这样的需求尚未可知。
从“数控化”、“信息化”、“智能化”一路过来,张金基本见证了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工业发展历程。但这三者,加上现在的“智商”,在他看来并不能明确的划出界限,或许也没有必要划出界限。
“因为问题的本质不在这,而在于为什么要有智商?”张金又开始追本溯源。
就像农业文明是为了让人脱离饥饿、满足人的食欲,其实工业文明就是最大限度的解放人于劳役、满足人的物欲。不论是那几“化”,还是现在的“智商”,其实都是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而具体到“装备智商”,在张金看来不外乎满足以下需求:“提高生产效率”、“降低消耗、节约环保”、“减少劳动力需求,减轻劳动量”、“提高产品的精度和产品的质量,特别是“保证产品的稳定和可靠性”、“降低使用装备的成本”。
以此看来,挣脱开概念的束缚,从目的上去考察装备的智商、并以此建立评价体系是可行的。而深耕行业几十年的张金也意识到,进行装备的智商评级也是需要的。
“大约在20年前,国外一个号称有远程维修功能的部件要卖到6至7万欧元,但当时采购厂商没有经验也没有判断力。花钱后发现根本不能实现维修。”张金讲到,“即便是现在,类似的情况也很普遍。”
历经半年,张金把“装备智商”吃透彻了,甚至在观念上还注入了新的活力。然而,真正操作起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中国锻压协会于2013年5月成立锻压装备信息化推进委员会。按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思想,成立大会上首先通过《委员会工作条例》以及委员会机构设置等,搭建起了基本的框架。
其中,委员单位来自于锻压设备用户、锻压设备制造企业、科研院所。并分为了三个工作组:技术组、评价组和推广组。委员会根据功能对三个组的人员配比作了细致的设定:技术组的主要任务是制定评价标准,所以1/2为科研院所和专家、1/4锻压设备厂、1/4锻压生产厂。评价组的主要任务是依据评价标准制定评价流程和对申请单位的设备进行评价,所以一半的成员是锻压设备用户。推广组依据执行委员会通过的评价结果进行颁证、发放商标使用许可,开展后期使用监督和推广,因而半壁江山便由锻压设备厂占据。
但不同经历、背景的专业人员却让推进装备智商评价的难题变得更为复杂。
“即便是普通人坐在一起泛泛而谈,概念理解上也会有出入。何况现在我们要制定一部类似于法律一样严谨的评价体系呢?对概念的内涵与外延理解不同的情况就更多了。”张金谈到。“比如,简单的以南北地域为例,北方称谓的‘吊车’与南方的‘行车’其实是一个东西,但两地叫法不一。”
同时,一部新的评价体系还会涉及到很多的创新。例如“可靠性”这个概念。在以往思维里不会涉及信息化的问题。但在装备智商评价体系里,需要把原来表现为“结果”的可靠性,作为一个“过程”来考察。
“就像你家里的遥控器,以前只考察按了钮它换不换台,但我们现在还要考察它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换台。”张金举例道。
一旦出现此类有异议的概念就可能使制定标准变成无休止的争论,甚至陷入僵局。但在张金看来,这些争论都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固执己见的争论完全没有意义,我们只需要重新约定这个概念,或者创造新的概念就可以了。”所以张金在推动整个装备智商的过程中,往往不参与细节的讨论,而是一遍一遍向成员传递这样一个观念。“我常常给他们举例,比如‘土豪’、‘酷’这些词,不都是改变了原来的含义了吗?”
而行业中三类人按一定比例的组合能有力的保证评价体系的公正、公开、透明,且还能实现张金的另一点考虑:“以往的标准制定过程,一般是用户参与制定产品标准,而制造企业参与设备标准。但我们现在做的是第一次在行业内把专家、用户、制造企业集合在一起做标准。”
这意味着什么?张金坚定的说:“反映用户需求的标准势必将对中国锻压行业产生引导意义,而以此产生的标准体系也将更有市场空间。”
装备智商测评并不是有强制性的准入标准或条件,而是要以一个独立第三方的身份进入市场。而这样三类人的组合,加上其中基于需求而创新的概念、观念,或许会创造出一个更有生命力、市场潜力的概念体系、话语体系,从而描画出发展方向。
“这套体系,可以为用户采购、评价等市场行为提供参照,可以为设备制造商的商业销售和市场开拓提供评价标准,甚至为政府部门开展项目时提供评价服务”,张金说:“一旦形成影响力,它会有很多市场化运作的可能性。”
但它是否能把行业内每一个企业、每一个人以市场的吸力卷入其中,就像当下同样具有生命力的网络话语体系一样?这或许是未来3至5年的畅想。
而在2014年9月,锻压协会将在中国国际金属成形展会期间正式组织评测第一批锻压装备产品。可以想象,一旦这个尝试成功迈出第一步,未来必将不再局限于锻压行业,转而推广到整个装备制造业。
“我们希望将这套智商测评体系做成一个市场化运作的、有公信力的产品,就像对一个国家进行信用评级的标准普尔那样。”乐于拥抱新事物的张金略带兴奋地说,“毕竟,这在中国装备制造业当中是第一家,在世界装备制造业当中也是第一家!”
编辑:吴明
装备制造业品牌顾问与产业研究专家-中工联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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